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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1/30

♫:Kenneth Edwards - Giants

 

雖然還沒追完全劇而且肖達出場戲份也不多,還是因為太愛他所以產文了QQ

既然注定無法共同迎接圓滿未來,至少希望能給他們一個美好的回憶。

 

*

那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夏末午後,路上刊登的廣告看板和櫥窗陳列的服飾已經先一步邁入秋季。過了正午的氣溫開始狹帶透膚涼意,並且隨著時刻行進漸趨下降。

 

亞修結束在張大飯店的午餐,原先承裝著陽春麵的瓷碗除了落在碗底的湯匙,乾淨得連一滴湯汁都不剩。他舉止優雅地用隨餐附的紙巾輕輕擦拭嘴角,竹筷整齊地平放在碗口邊緣,用餐禮儀嚴謹地一點都不像只是在一間普通的餐館用餐,而是高檔的五星餐廳。

 

肖達反坐在亞修對面的鐵椅,雙手撐著椅背將他整理儀容的過程盡收眼底,直到對方放下手裡的紙巾,睜著一雙綠眸不悅地瞪視回去。

 

「幹什麼,這輩子沒見過人吃飯嗎?」他嘴角上揚,勾起挑釁的弧度。

 

肖達拉下掛在鼻梁的墨鏡,朝他揮了揮手,幅度大得誇張。「不是不是,只是我非常好奇你是不是每次吃飯都會是這個樣子,所以想說紀錄一下,你知道的,野生動物觀察員之類的。」語畢他被自己的玩笑逗樂,笑聲卻終止在亞修踹他椅腳的力道之下。

 

「幫我跟眉悌說聲謝了,手藝還是跟以往一樣高超,跟某人簡直天差地遠。」亞修把摺疊整齊的紙巾擺到桌面後就起身離開座位,行經肖達時看見對方忙著扶正被震歪的眼鏡,他惡質地伸出手指往對方鏡框快速一勾,甫調整到正確角度的墨鏡又歪了。

 

他彎起眼,薄唇噙著一抹促狹的笑,刻意朝肖達聳聳肩,後者挑眉回以同樣的動作。

 

清脆的鈴鐺聲響起,他們雙雙步出餐館。

 

室外的氣溫比方才亞修入店前降了幾度,空氣中瀰漫著雨水的潮濕氣味,濕潤路面在日光照耀下煥發晶亮光澤,宛如由無盡細小碎片構成的鑽石之海。亞修唰地一聲拉上外套拉鍊,雙手插進牛仔褲口袋,斜倚在肖達的機車上;機車主人沒對此出聲表示抗議,一語不發地並肩站立在亞修身旁,只不過他倚著的是自家餐館的玻璃櫥窗。

 

位處巷弄間的餐館因為地理位置和周邊高大建物的緣故,大多時候都蒙受陰影庇護,不過根據時間和太陽入射角度的變化,仍能分得片刻日照時光。

 

曝曬著殘存的夏季餘溫,亞修瞇起翠綠雙眸,慵懶地向上伸展雙臂,順勢打了個哈欠,姿態像極了一隻剛睡醒的貓。肖達從口袋翻出一條口香糖,撕開包裝,扔了一顆裹滿鮮豔人工色澤的火紅球體進嘴裡咀嚼,不久便開始吹起夢幻的粉色泡泡。

 

他們沉默地目視街上熙來攘往的行人,一個個擦肩而過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地相似卻陌異,述說的不同語言逐漸匯集成篇,徜徉在由不同人種和膚色的個體所建構的洶湧河流,聚起旋又沖散飄蕩其上的每張面孔,交織為一幅線條龐雜而顏色斑斕的抽象畫。

 

生理上的飽足感促使亞修低限度地卸除警戒,他微斂犀利雙目,澄金睫羽被斜射的陽光照得發白。嘈雜鼎沸的人車聲響點燃活絡氣氛,從遙遠的街口漫散鋪蓋而來,渲染的浪潮卻於觸及亞修的前一刻瓦解為浪花,彷彿不敵那股籠罩他周身的靜謐氛圍——高深莫測、過度肅穆且凝滯,如同一座歷經歲月磨礪的高聳峭壁,隨時哀悼著不幸失足墜落的靈魂。

 

「肖達,你滿意現在的生活嗎?」

 

亞修沒來由地扔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肖達吹出的泡泡宛如受到驚嚇般啵地一聲破了開來。

 

肖達偏著腦袋思考,嚼口香糖的速度慢了下來。「嗯⋯⋯還過得去吧,目前為止。」

 

「是嗎?」亞修輕如棉絮的聲音混進夏日晚風,獅子鬃毛似地柔軟髮絲迎著日光不羈地搖曳著。「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希望自己從來沒被生下來過。」

 

風勢變得愈加張狂,位於他們頭頂、製造涼蔭用的紅白條紋尼龍傘布,像振翅卻無力飛翔的雛鳥般胡亂拍打著,店面懸掛的老舊招牌搖搖欲墜,連逃生梯也不住發出鏗鏘哀鳴,難以抵禦的強勁力道張牙舞爪地好似急欲撕毀眼前的一切。

 

肖達吹出新的泡泡,被它框起的世界鍍上一層粉嫩薄膜,既浪漫得讓人嚮往又悲哀得使人發噱。它營造出暫時的假象,供自願者輕鬆遁逃,即使明瞭未來將與逃避及欺瞞相濡以沫,卻抱持只要摀住雙耳或掩蓋雙眼,便能永久脫離殘酷現實的天真想法,然而這華美的海市蜃樓只需一根纖細的針就能令其灰飛煙滅。

 

簡直就是他們身處的世界的縮影。

 

超出氣體負載量的泡泡倏地漲破,肖達將殘骸重新嚼進嘴裡,上下顎反覆咬合。

 

「亞修,我不會為這個世界辯解,畢竟它的確腐敗得無可救藥。那群能夠輕易掌控一切或他人生死的人,像一隻隻讓人作嘔的吸血水蛭,永遠不可能理解也沒興趣弄懂那些在他們眼皮底下、掙扎著求生的人們,必須耗費多少精神和力氣去爭取原本不屬於自己、或被他人硬生生奪走的東西。」肖達漆黑鏡片下的棕栗色眼睛閃過凌厲鋒芒,語氣冰冷疏離,伴隨著零碎嗤笑。「說來有趣,真正不知厭足的反倒是坐擁一切的他們。被貪婪腐蝕的腥臭內心遲早會帶領他們走向毀滅。」

 

「不過啊亞修⋯⋯」他話鋒一轉,放軟聲調。「這狗屁倒灶的世界還是存在著一些值得讚許的美好事物。」

 

亞修順著肖達示意的方向望去,看見不遠處的一攤油污。它自路面裂開的縫隙滲出,狀似一道正流著鮮血的創口,只不過黏稠的液體並非怵目鮮紅,而是混濁的深沈黝黑;它的表面浮動著內斂的繽紛色澤,彷彿有人刻意打翻數罐油彩,任憑或明或暗的凌亂色彩就這麼攪和在一塊。

 

「乍看之下很髒,可是看仔細點,就會發現上面其實泛著一層很像彩虹的顏色。」

 

肖達惹眼的紫羅蘭色毛髮隨著風勢擺動,他拿下墨鏡,用鏡框邊緣敲擊自己的太陽穴。

 

「大不了哪天你活膩了,就來找我。」他轉向亞修,背後襯著火紅落日的身影是一片深淺交融的黑,模糊光暈在他披戴夕幕的身形輪廓鑲上一圈朦朧金邊,彷如自一片烈焰中初誕的神祇。

 

「我可以替你了結你的生命。」

 

逆光逼得亞修睜不開眼,他狹小的視野中唯一看得清的,是肖達上揚的嘴角,和把墨鏡模擬成槍枝擊火狀的短促動作,及一聲代替火藥擊發的、滑稽而響亮的口哨聲。

 

他們四目相交幾秒,在肖達經不起尷尬的沉默先行調開視線的同時,亞修突然笑了起來,看似欲抑制笑意的身軀微幅顫抖,最後終於無法控制地轉為一連串奔放笑聲。肖達瞪大眼,嘴巴張開又闔上,分不清是因受到亞修的反應羞辱,或是被異常爽朗的對方給震懾得喪失語言能力。

 

痛快地笑了幾秒後亞修歇息下來,慢慢揩去眼角淚水,呼出一聲滿足又疲憊的嘆息。他先調整好呼吸,才提起氣說話。

 

「肖達啊,你的比喻也未免太爛了吧。」但吐出的話語卻不怎麼動聽。

 

肖達一時語塞,為掩飾侷促地戴回墨鏡,眼皮還不慎被鏡架給戳中。「少囉唆,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愛抱著書猛啃嗎?」 聞言的亞修並未彰顯怒色,眼底甚至顯露一抹罕見的溫柔,不過很快就被一貫的銳利取代。

 

「狂妄是好事,但無知的狂妄卻會致命。所以你可別比我早死啊,肖達。」

 

亞修勾唇一笑,修長的手指爬梳過遮蔽視界的金色瀏海,壓低的嗓子蘊藏難以覺察的隱微顫動,宛若棲枝的鳥兒使勁飛離時的那下反作用力,又如石子投入湖心時撞擊出的第一波漣漪,如此幽微而不可聞。

 

這次換肖達笑出聲來,他撐起倚靠在櫥窗的身子,朝亞修伸出左手。

 

「別開玩笑了,我可是身負殺死你的重責大任呢。」過於燦爛的笑意綻放在肖達嘴角,他輝映亞修倒影的瞳仁燃燒著炯炯焰火,發散的炙熱高溫驅退了始終纏繞亞修的劇烈寒意。

 

亞修的瞳孔微顫,他維持著倚靠機車的姿勢,伸出自己的左手和肖達交握。他們分別在手掌相疊的瞬間施力,同樣閱歷無數人生境遇的粗糙掌心緊密嵌合,宛如一體。

 

「那麼就拜託你了。」

 

亞修咬字清晰,語調輕柔而緩慢,放鬆眼角地露出寬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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