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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26

結局妄想有,Hurt/No Comfort。

Chuck你這小混帳快回家啦嗚嗚嗚。

 

*

宣告任務完成及下令戰鬥鐘停止倒數的剎那,震耳欲聾的歡呼穿透音響、宛如洶湧潮水般瞬間淹沒了Herc耳際,然而他卻覺得此刻什麼也聽不見,彷彿唯獨自己一人被阻絕在世界之外;環繞周身的、滿溢著歡欣鼓舞的放肆喧囂像是隔著一層水似地忽近又忽遠,遭致莫名拖長的朦朧尾音相互交融、形成反覆不絕的回音,來來回回撞擊著Herc耳膜。

極力平復的呼吸仍難以壓抑期間摻雜的紊亂,Herc的藍眼注視著歸零的戰鬥鐘深吸一口氣,接著提起沒受傷的左手拍上Tendo的肩膀,出言將迎接Raleigh和Mako歸返PPDC的工作委任給對方,理由則是他需要一些個人空間好好思考往後計畫。他在Tendo流露了然與傷感的眼眸中和表露脆弱姿態的自己相望,他深刻地發覺,此時的他無論是在對方眼裡或者自己眼裡,都不是一個堅忍不拔並且不屈不撓的元帥,而是一個卸下所有身分並且痛失愛子的蒼老父親。

Tendo擺著嚴肅神情地點頭允諾,Herc低聲說了句謝謝後隨即用著不怎麼急迫,但卻足以令人感受到他渴望離開的速度排開阻擋在他身前的群眾,忽視投射在身上的所有疑惑眼神踏出擁擠的、幾乎使他窒息的指揮室,左轉消失在眾人面前。

Herc沒停下步伐、沒打算停下步伐,他逐漸加快跨步的頻率好似亟欲甩脫正緊追身後不放的夢魘。他感受著急速攀升的心搏衝撞著胸膛,藉此證明他還活著。

當代表Striker Eureka的紅點在雷達圖表熄滅,他的呼吸凍結,心臟近乎停止跳動。元帥的職責提醒他必須收起私情,由此他迫使自己藉由短暫的闔眼弭平激盪不已的心靈,睜開眼後繼續把全副精神投注到尚未終結的戰況之上,只因他們肩負了全世界的希望。

如今,他們成功實現全人類的希望、倖免世界停止轉動。他們立下了耀眼的功勳彪炳、成為名留青史的偉大英雄,PPDC每位成員的名諱將會被世代傳頌;世界獲得再一次的重生,一切的一切無庸置疑地有了眾所企盼的歡喜結局,但Herc怎麼也高興不起來。Chuck光榮犧牲是不爭事實,只是他無論如何都無力說服自己,他打從心底願意為了世界和平而犧牲自己兒子的年輕性命──這般年輕力壯、處於人生高峰期的精華年齡,Chuck Hansen才剛要在未來大放光明,卻再也不具半點機會。

可悲的是遑論說服,他就連欺騙自己都做不到。

Herc無法克制地去假想所有Chuck可能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即便事實顯而易見到連利用數據演算,亦或親臨現場、眼見為憑確認生命跡象都大可不必。那呼之欲出的結果令他絕望至極,但他依舊固執地不願放棄心中尚存的渺茫希望;沒人能證明他的兒子真的葬身海底,遵從命令、停留現場的Raleigh和Mako沒看見,而他們看見的更只是雷達圖上的紅點不再閃爍,所以沒人是真正看見,沒人能有絕對的權力去判定他兒子的死亡與否,即使身為父親的他也不行。

這份無預警的打擊像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不斷將Herc往下拖,他無能抵抗一連串的問號化成蓄積在眼眶裡的淚水,模糊他的眼前視界。不。他沉吟。不該不負責地把全部責任歸咎給無預警三個字,身為軍人的他們都理當了解到相較於堅強實力,「運氣」更占了每次生還回歸的關鍵位置,而他的兒子並非輸給了實力。

而是輸給了「運氣」。

Herc覺得身體裡的某個部分,就這麼隨著Chuck死亡的那一刻跟著沉入最深最深的海底,再也不復返。軍事訓練教予他們對抗敵人的勇氣和面臨挑戰的智慧,卻忘了傳授如何跨越悲傷的哲理,又或者這從來沒人教也沒人教得會,只有自己得以教會自己。

也許真正葬身海底的人並不是Chuck,是他才對。

一股力道拉扯住Herc褲管阻止他向前,滯住腳步的當下他因著一聲犬吠如夢初醒。

Herc顫動著眼睫瞳眸徐徐低首,鬥牛犬抹滿擔憂的愁容躍入眼簾。他後知後覺地抬首查看四周,才赫然發現他已然走至了廊道盡頭,且僅差一步就不偏不倚地撞上水泥牆壁;他重拾吸吐節奏地調整鼓動的心臟,稍微往後幾步退離開來,遍布年久機油汙點及眾多刮痕的壁面斑駁,幾塊生鏽剝落的石灰凌亂地橫躺地面。

或許是承載了太多疲憊的身軀終於不堪負荷,Herc帶著不明原因的喘息蹲下身,手指捏起輕得沒絲毫重量的石灰薄片,用著宛若見證什麼事件發生的靜默不語,眼見從未完整呈現便於指尖化作碎片的輕薄粉塵,因著地心引力牽動而紛紛下墜,徒留他指腹殘留的灰白痕跡證明它曾經存在。

Max發出嗚嗚悲鳴地蹭上Herc小腿,嘴角看上去比以往又更加下垂了一些。Herc的手掌撫上鬥牛犬的背脊,或拍或摸地順著牠的皮毛。

「嘿,Max。」他聽見自己的嗓音沙啞又尖細,要是Chuck聽見的話鐵定不會放過他得大肆嘲笑他一番。「放心吧,我沒事。」一旦閉上眼睛,他就能想像Chuck以上揚幾度的輕蔑語調,略帶尷尬地斥責自己怎麼像個姑娘家一樣沒用。

「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Herc沒忘不久後他得透過媒體、出面和全世界交代他們拯救全人類的英勇行徑,方才經歷的沉重離別近乎將他重重擊垮,但他知道他不能就此被哀傷溺斃或從此一蹶不振,因為這是他身為元帥非得擔負起的重任,他沒可能逃避更沒打算逃避。

元帥Herc Hansen沒時間悲傷,沒時間放任自己。

微微顫抖的身子泛著難以言喻的疼痛,Herc喉嚨一緊,控制不住眼底的酸澀刺疼。即使痙攣著嘴角,他還是費盡全力地擠出了一抹蘊含無限苦澀的笑容,允許一滴溫熱的晶瑩滑落眼眶。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是捨棄為人稱羨的功績得以換得他兒子的生命,他絕對會毅然決然這麼做。他終究只是個父親,一個需要兒子陪伴的父親。

Herc收回放在Max頭頂的手站起身,Max順著他的動作揚首。

他不再開口地轉過身邁步,鞋跟橐橐聲迴響整片狹窄廊道。

Herc Hansen等待著救生艙有天能浮出海面,等待著Chuck Hansen有天能回到身邊。他的背影就像位終其一生都無怨無悔地站在家門前等待兒子回家的父親,挺拔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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