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2/05
♫:Jr Richards - A Beautiful End
♫:Frederic Chopin Waltz No.19 in A minor
S05E04衍生,些許2014年劇透。
一直想寫篇2014的雙方相遇,或一個2014一個2009相遇的故事(好繞口
*
Dean被Zechariah送到2014年見證末日的事,Castiel在兩天後才耳聞。
承載著世界重量的他靠著唯一能夠尋出上帝去向的利器──他還記得Dean將項鍊遞給他時,低聲威脅著千萬別搞丟了的告誡語氣──沒日沒夜地疲於奔走各地,而只有這個時候他才得以深刻體會,無須藉由任何睡眠來調養生息的天使體質究竟為他省去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他可以在眨眼間來回地球的東西南北端──前一秒在熱沙翻騰的炙熱荒漠,後一秒在杳無人跡的荒蕪冰原──只要他想,他可以突破任何地域及時空上的限制,純粹取決於他的一念之間。
各式景緻以平均三秒的速度飛逝過Castiel眼前,他無心且沒多餘閒暇意志停下欣賞,他嚴苛地要求自己不得有分毫怠慢,滅除所有怠惰心緒可能滋生的機會,無論這些行為施行的可能性幾近於零。他甚至連怠惰的「想法」都壓根沒在心底萌生過,只因他一直是個恪守原則又律己甚嚴的天使。人類一直不夠瞭解,即使貴為天使這樣的高等種族,還是存在著所謂「個性」的,並非所有天使都擁有與Castiel相提並論的責任水平,我行我素一向不是地表種族獨有的專利。
而那場Castiel無緣參與的時空旅行改變了Dean的固執──除了對Castiel落下「千萬別改變」這樣摸不著的頭緒的話之外,他更聯絡了因為彼此間的信任面臨崩潰危機,而選擇分道揚鑣的胞弟Sam。Dean用著無比認真地語氣說「這是他早就應該做的事」。
每一次分離後的結果往往如出一轍,兄弟倆的其中一方向對方袒露自己內心的懷疑、顧慮、不安與悔不當初,示弱地懇求對方原諒並即刻返回自己身邊,而接收到對方誠摯歉意及赤裸心聲的後者,則會在一場面子和親情的拉鋸戰中選擇親情,畢竟對兄弟倆來說,這毫無疑問地是段無法割捨的血緣關係,彼此都不願輕易捨棄這段失而復得的血脈相連。
於是,Winchester兄弟再度聯手終結末日的艱難事業,堪稱希望渺茫的任務在團結一致的兩人面前變得不無可能,理由是他們擁有可以仰賴的、雙倍的無所畏懼。
2014年,世界末日降臨的那一年。Dean究竟在當年見證了什麼,導致態度驟變?他們三人是成功擊敗了Lucifer、倖免世界末日的降臨,亦或身為魔王肉身的Sam把身體掌控權獻給了Lucifer,眼睜睜看著對方無情地摧毀了全世界?又或者,Dean眼見拯救世界或拯救弟弟無望,心灰意冷地對Michael說了Yes,由此展開一場天使兄弟及人類兄弟間無可避免地、激烈而泯滅人性的廝殺?
一連串的臆測總該回歸原始本質──Castiel自己在2014年有無盡到協助Winchester的責任而非扯其後腿、他為這個世界貢獻了什麼、他是死是活?
而欲知曉問題背後答案的最快途徑,便是直接穿越到2014年一探究竟。然而,這段期間馬不停蹄於世界各地東奔西跑的他,必須老實承認自己的身心靈皆非處於最佳狀態;體內碩果僅存的天使能量令他不足以享有萬全的信心與把握,他擔心自己短時間內將不再具有穿過時空摺縫的強大力量,除了得迫不得已地停留現世以外,諸如在跨越的年份上有所偏差絕不是不可能。他理當不該冒這樣的風險。
但能夠帶領反叛天堂的Castiel去未來且能夠全心信賴的天使,就只剩他自己一個了;他甚至無需低聲下氣地去求誰幫助,這不具意義。
心底有不容忽視也不願忽視的疑問,就靠自己的雙手去解決。這是Winchester兄弟教會他的。
一陣挾帶著龐大衝擊的閃光過後,Castiel首先感受到的是熾熱體溫及噴吐在頭頂的鼻息。
率先吸引他注意的是那座柔軟卻老舊的酒紅皮質沙發,它正盡責地支撐著他和被他壓在身下的某個人的重量,而弔詭的是自己的嘴唇竟距離對方的皮膚僅在咫尺,聽覺被明顯由男性聲嗓建構成的含糊粗喘給佔據。比起壓著一個人,更令Castiel驚愕地是──他正壓著一個不知名的男人。
Castiel笨拙而倉皇地退離開雙方過於貼近的身子,手掌撐扶著沙發、掙扎著起身。在掉進那雙閃動著瑩瑩水光的翠綠雙眸時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股莫名顫慄如洶湧潮水般沿著脊骨刷向頸根,他海藍色的眼底糾結著太多連自己都弄不清的複雜情緒,跳動的心臟像是負了過重鉛塊似地緩緩跌入胃底,拖著混亂不清的理智一起下墜。
「怎麼了,Cas?」
那聲Castiel再熟悉不已的叫喚並未將他的神智拉回,反倒越拋越遠。
他思考停頓地獃楞在當場,無法命令僵直的身子移動分毫,直至帶有微熱溫度的手掌碰觸上他面頰,他才順利地將渙散的目光及意識找回,再度集中精神瞅視身下人。
「你還好嗎?」覆著薄繭的手指摩擦過Castiel的皮膚,坐落著兩座翠綠湖泊的眼瞳溢滿擔憂,遲疑的語調像是在確認他不會如撞見晨曦的薄霧般逸散無蹤。
Castiel歛下眼,語音低沉。「我很好,Dean。」他的聲嗓乾澀嘶啞,如同吞了滿口乾草。「但我來自2009年,並非2014年。」
「我知道。」出乎意料地,Dean咧嘴一笑同時收回手掌,並趁Castiel尚未反應過來的瞬間傾身向前,疾速縮短他們之間的間距。「因為一板一眼的Castiel,早已不存在於2014;冷靜自適的Castiel,早已成為遙不可及的回憶。」Castiel嗅到Dean唇齒間噴吐的淡淡酒氣,他們的距離靠近到只要某一方稍加前傾,嘴唇就會緊密疊合。
「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連2014年的你自己都明白,2009年的Cas。」
即使對方的字句鐘擺般敲得腦袋嗡嗡鳴響,Castiel依舊沒錯過Dean說話時產生的細微表情變化──極盡懊悔卻束手無策、失去信心只好嘲諷以對。
姑且不論2014年的自己發生了什麼事,2014年的Dean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會來就表示你想要弄清楚某些謎團,」Dean伸手輕輕地推開Castiel。「歡迎來到2014年,五年前的Cas。說廢話從來不是我的專長。我們馬上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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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失敗了。」
在聽完Dean描述的種種過程後Castiel久久不能發聲──那太過絕望、太過不可置信、太過慘不忍睹──,攤在眼前的現實讓他不得不黯然接受、幾乎喪失繼續下去的勇氣。
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是因為他無能順利找到上帝嗎?
「不是你想的那樣。」
Castiel聞聲抬頭,他望見Dean緊繃著臉,目光炯炯。「不是你想的那樣,Cas。」Dean壓低的聲嗓道出不容置疑的語氣,鏗鏘有力的語句一字一字撞在Castiel心上。
「我很抱歉,Dean。」Castiel痛心疾首地低下頭,他想不出除了這句話以外,還能說些什麼來彌補現狀。他不確定自心底油生的愧疚從何又為何而來,更不確定他低下頭的舉動是否象徵著不願面對的逃避;現實的魔爪任意妄為地肆虐他們和整個世界,狠狠將他們殘存的美好希望打個粉碎。如今,他們苟延殘喘,曾經大談的理想全淪為華而不實的空中樓閣,可憐兮兮地不堪一擊。
造就此局面的其中一位罪魁禍首是他。是他不負責任地給了Winchester兄弟他能找到上帝的希望,他向他們立下殊不知連自己都承擔不起的諾言,信誓旦旦地承諾他會尋到拯救世界的方法──但最後,他們卻一無所有,甚或從未有過。
「夠了,Cas。我已經厭倦任何人的道歉,你我心知肚明這不能改變任何事,除了讓彼此心裡好過。」Dean抓住一個擺置於木桌上的玻璃酒杯往自己一側拖曳,爾後旋開玻璃酒罐的瓶蓋。「我們曾經有過選擇,我不會矯情地說我不後悔當初做的每個決定。」
瓶身傾斜,琥珀色酒液咕嘟咕嘟注入杯子。「但後悔又能怎樣?既然現今已成定局,我認為與其讓自己陷入愁雲慘霧的輪迴當中,不如學著看開點。畢竟人生苦短,而一切終會有個結束,只是時間長短和好與壞的差異罷了。」
Dean立回瓶身,視線離開泛動閃亮光澤的酒水液面,朝Castiel舉起杯子。「乾杯。」
Castiel是知道的,他知道Dean表現出的豁達坦然只不過是偽裝的逞強。Dean在嘗試說服Castiel,Dean在嘗試說服他自己;他的心靈千瘡百孔,遭受過多打擊的脆弱武裝再也承受不住再一次無情重擊。他的平靜並不是甘願接受現狀,而是得知反擊無望、近乎繳械投降的死水無波。
Castiel擰著從未鬆緩的眉心,心亂如麻地把頭垂得更低。或許他不該來。他根本不該來。
「酒真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發明。」Dean嘲諷地說。「我不得不說,它們大概是這狗屎世界僅存的禮讚了吧。」瞄見Castiel揚首的他,說明性地補充。「這是前兩天去外面征戰時,意外在一團房屋廢墟中翻出來的傳奇。單一酒桶單一純麥蘇格蘭威士忌,The Balvenie 1973。」
Dean倒滿另一個桌面上的玻璃酒杯,手掌本欲圈上杯身卻突然思及什麼般地陡然停下動作,接著苦笑著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忘了你是2009年的Cas。」
「我跟2014年的Cas一起敬你,2009年的Cas。」Dean勾唇一笑,仰首灌下熱辣酒液,火焰般灼熱的後勁燒燙著他的鼻腔喉嚨,略微低頭以壓抑勁道的他被嗆得眼眶濕潤。
把酒杯歸回原位的Dean挪動步伐,來到不遠處的黑膠唱片機前移動唱針,華麗悠揚的鋼琴旋律旋即流瀉充滿室內。
「跳舞嗎?」Dean側首,帶點不容拒絕的上揚語氣。
Frederic Chopin Waltz No.19 in A minor,蕭邦第十九號圓舞曲。
他們旋轉著,身處世界中心,同時身處世界盡頭。
「我打算在明天正面迎戰Lucifer。」
Dean投下一顆震撼彈,轟的一聲將Castiel的思路炸得粉碎。
「Dean,我……」
「停,Cas。不要阻止我也沒什麼好勸告的,是時候該結束這場鬧劇了。」Dean果斷而堅決。「斬斷兄弟間的私情,無論明天我是死是活,至少我們都努力過了。」
Castiel宛如胸腹遭到重擊般痛苦地瞇起眼,倏地喘不過氣。而Dean還在繼續說。「你也努力過了,我、Sam、Bobby和所有人都無從否認你的努力。」
Castiel的海藍色眼底閃現厚重的陰鬱色彩,忽然一股強烈的倦意襲來,他強迫自己站穩腳步。唱針摩擦唱片表面,傳出嘰嘰嘎嘎的尖銳刺鳴;音樂演奏剛進入第二節,他們沒停止旋轉。
就在他們因著不小心絆到腳而險些跌倒的那一刻,Castiel在傾斜而又復歸正常的視野裡瞥見一個滾落在地的藥罐子。他踏步穩住身子,一個箭步衝至藥罐的所在位置並彎下腰拾起它,圓柱狀的罐子不大不小正好能夠全然被掌心包覆,Castiel用拇指指腹推著罐身旋轉,罐內藥片或碰撞容器或彼此碰撞地沙沙作響。
轉到標籤紙正面後他停滯動作,飛速讀取完標籤名字時他的心涼了半截,而在看到塑膠瓶蓋上那串用奇異筆勾勒的、象徵他名字縮寫的歪斜字母後,他的心臟頃刻間盪入最深最深的谷底,谷底呼嘯不止的冷冽寒風鞭笞著他顫抖的身軀。
無力克制遭驚懼攫獲的心神,Castiel搖晃著緊握藥罐的手,聲嗓乾啞。「這是……」句子尚未完成,他便看見顯露不忍神色的Dean咬著唇,悲痛而肯定的點頭。
Castiel眼前短暫一黑。「你不該這麼做,這是不對的。」他聽見自己語帶責備的口吻音調起伏。他明白他對他的責備並不公平,然而什麼又是公平。
「我不清楚我該不該這麼做,我看不見對和錯的分別。」Dean嗓音低微,一不留心聽便會被吹散在風中。
「我看見的是現實充滿了無數的殘酷與悲傷。我能有什麼資格去阻止你得到快樂?」語氣流露劇烈疲憊,Dean咧嘴笑著但Castiel卻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潸然淚下。
他們都是遍體鱗傷的獸,互相舔拭著彼此心中永不癒合的傷口。
「你已經拿到夠多你想要的。」Dean的聲音沙啞,聽來就像粗糙木頭上的砂紙。「你該回到你所處的正確年代了,Cas。」
像是回應著Dean的話語,Castiel的靈魂開始不安分地震盪,心搏急遽加速。
「雖然不了解為什麼你會和2014年的你交換,還是麻煩你替我問候一下過去的自己。」Dean的聲音和鋼琴音符交織融合,藥罐子從Castiel手中掉落,扣咚一聲撞在木頭地板上。
「告訴他,不要這麼固執,不要離開Sammy,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抑制不住的能量騷動致使Castiel感到頭腦腫脹暈眩,間接影響他清晰的視野。他吃力地抬眼望向Dean交錯成片模糊光影的身影,幾近嘶吼地開口。
「我會告訴他不要放棄,因為我願意犧牲一切,為他換得更好的未來!」
一陣挾帶著龐大衝擊的閃光過後,Castiel首先感受到的是刨刮眼球的刺目白芒和吹在身上的徐徐涼風。
他睜開眼時立即和熟悉的翠綠眼眸相交,一時反應不過來的他還以為自己猶在2014年徘迴,直到分辨出那雙緊鎖著他的眼光不同於2014年,他才放鬆全身地吐了一口氣。
那是一雙猶存希望的清明目光,而非一雙籠罩絕望的黯淡目光。
精神一旦鬆懈下來,Castiel便全身癱軟。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疲弱不堪的身軀已不存半點天使能量。微風掀開披掛於房間內部的網紋窗紗,由遠至近鋪蓋而來的黃昏暮色在一片海藍上暈散開來;四肢手臂在他摔落地面以前撐住他,幾聲心急如焚的叫喚充斥耳際卻喚不回他的神智。
也許是叫喚終究起了作用,Castiel緩慢地偏過頭迎向Dean的焦急視線,低聲呢喃。「千萬不要放棄希望,因為……」
你還有我。
又是一次走不到結尾的語句,Castiel沉入混濁而深層的意識漩渦,覺得身心輕飄飄地宛如懸浮宇宙間的塵埃。思考中斷前他朦朧地發誓,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只要他們不放棄希望,他絕不會讓Dean經歷那樣痛苦萬分的2014年。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