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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10

幫阿燕在CWT41&CWT42的CD本本中插花!
​文風又跟著那段期間看的書有了一點小變動XD

或許就某方面來說,這是個難以定義是HE或BE的結局吧XD

*

那是一聲極度微小清脆的蜂鳴,尖銳高亢而又圓滑溫潤,像是從地心深處震盪釋放至地殼表面的擾動波,也像是滅頂海嘯來襲前一刻的萬籟俱寂,一點一滴滲進聽覺底層,在大腦內部蔓延擴散;Castiel曾經聽過相似的聲音,來自一個巴掌大的白法螺,當大西洋沉穩的低吟迴盪於貼合貝口的耳際,他一度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他能夠清楚描繪當時的時空景況——落日的金黃渲染整片遼闊海域,海面彷彿漂蕩無數金色箔紙,遠方幾艘漁船剪影在蓬鬆雲朵下隨著海波搖擺,鷗鳥此起彼落地啼叫,浪花碎裂的邊界是踏上歸途的人們,拖著疲倦的身軀,眼裡卻煥發著飽滿充盈的光芒。

沙礫的摩擦聲攪和進浪潮聲中,Castiel放下耳邊的白法螺,驀地想起自己來到此地的目的,僅只是Dean的一句:「你該去見識一下海洋。」

那是地球上唯獨能讓我感受到自身渺小的事物。Dean放軟聲調,眼神流露出溫柔。

那麼你呢?

然後,Castiel在一陣慌亂聲中甦醒。

他教授冥想課程的屋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大聲吆喝,之中伴隨幾聲短促抽氣和驚呼。他撐著躺平的身子起身,撥開遮掩門口的珠簾邁到屋外,他看見一群人簇擁著一個擔架快步進入醫療木屋,擔架幾乎被人群擋住致使他沒能看清受傷對象。

陽光溫煦灑落,他慵懶地打了一個哈欠,順勢伸展了僵硬的筋骨。並非因為他冷血,而是這樣的狀況在營區早已是家常便飯,驚惶失措是多餘的。

視線漫無目的地逡巡,他抽神思考著等會兒該如何安撫營區婦女的情緒;他不必擔憂戰士,那是領袖的責任。然而,這一切平衡卻在Chuck排開一陣兵荒馬亂,喘著氣來到他面前時乍然失去。

「是Dean。他在與羅諾克患者的交鋒中受傷,我們擔心⋯⋯他可能染上了病毒。」

瞬間,夢裡的蜂鳴在Castiel腦海驟響,像逐漸堆高的海浪,過於喧囂地近乎吞沒理智。



Castiel在醫療人員試圖攆走不相干人士的時刻踏進醫療屋內,眾多糾結著凜然面孔的戰士死守在原地不願離開,凝重肅穆的氛圍抽乾室內所有氧氣。他們衣衫臉顏抹滿塵土,剛歷經生死交關的模樣看起來憔悴無比;大大小小的槍枝緊緊攢在他們泛白的手裡,彷彿它是這失序世界的唯一重心,倘若不慎鬆手,便會無所憑依。

醫療人員再度出聲催促,不客氣地用上了威嚇言語。其中一名女性醫療員在與Castiel眼神接觸時,定定望了他兩秒才別開褐綠瞳眸。他對她的默許心存感激。

戰士們不甘地妥協,魚貫走出醫療木屋的途中仍頻頻回首,Castiel接受眾多目光的洗禮,不斷與他們擦肩而過,最後緩緩走至離病床不遠的木椅坐下。他遏止住想要立即關切的衝動,任憑焦急、憤慨、不解、無助的負面心緒蹂躪心臟,儘管煎熬難擋;等待的過程中他幾度哽住呼吸,苦澀難忍的感覺化作眼眶的濕潤,卻始終沒泉湧而出。他頓時意識到自己原來擁有這麼多情緒——他是個不折不扣的人類,記不起脫離天使身份後過了多長的時間,卻確信他從來沒有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回復過去能力。

急救告終,Castiel在醫師叫喚他的名字時才醒覺自己竟然閉上了雙眼。午後亮光穿透微紅的黑暗進入視覺,萬物輪廓朦朧而鮮明,他花了半秒鐘適應眼前景象,在對方抑揚頓挫的話語之間沒看過對方眼睛,只盯著他背後的某個角落;黯淡日光像水一樣在窄小的空間裡川流不息,他感覺自己在一條光河中載沉載浮,沉溺在空虛的時刻裡。

「所以你的意思是,醫療用品不夠?」Castiel好半天才說出話來,聽在耳朵裡還夾雜著嗡嗡的聲音。

「遠遠不夠。」醫師的語氣遲疑而篤定。「他背部受的大面積燒傷需要更多的醫療資源,前陣子的交戰幾乎耗盡我們僅剩的庫存。」

Castiel的視線越過醫師肩膀,看見躺臥病床的Dean顫抖不止,倔強地隱忍著不發出更多痛苦呻吟。他的喉嚨就快灼傷了,和他背上的傷口一樣。

「今晚我會想辦法弄到。可以的話,幫他多打點嗎啡。」Castiel站起身,顫慄地痠澀自腳底一路竄升至頸根。「你能夠代替我在這裡照看他嗎?」

醫師沈吟許久,淡然地說。「我答應你。」

Castiel轉身,朝著門口走去。在迎向屋外溫軟的日光之前,他佇足,用著彷彿思及什麼卻異常歡快的語調回頭一問:「你害怕嗎?」

「不會。你呢?」

「我的害怕早在世界末日來臨的那天,就消失殆盡了。」

爾後,Castiel的跫音消失在關閉的門板之後。
 

浮光掠影的時間總有幾件事值得珍視,即使大多是年湮代遠的回憶,甚至逐漸流逝在過往的歲月裡。他就清晰記得他和Balthazar相處的每個片刻,他們一同見證並經歷多少人類王朝的興盛衰亡,多少血腥歷史的重蹈覆轍。那一個個殞落的生命,如宇宙間懸浮的塵埃無聲無息。

Balthazar對他說,人類的血液裡搏動著無法根除的罪孽,他們注定要滅亡。

他無法理解地反問他怎麼能確定。只見對方輕輕笑了一下,有點揶揄,有點悲傷。「因為他們對於自己在天地宇宙間所處的位置失去了信賴感。」

「他們的靈魂殘破不堪,終其一生都在追逐著曇花一現的虛幻泡影。」Balthazar的聲音很輕柔,很有條理,很舒緩。Castiel在他輕蔑的批判下感受到深沈哀傷,藏得很深很深,像為了讓人忽略而存在。

「但是⋯⋯」Castiel迷惘地說。「我們是完整的嗎?」

Balthazar青藍的雙眸熠熠發亮,虹膜反射出他的倒影。「我們已經不再具備成長的機會,他們卻還保有這樣的權利。」

「這也許就是上帝要我們愛他們的原因。」他的嗓音低沉平穩,像是航行於密西西比河上的蒸汽輪船,滿載著一艘漫渙的燈火輝煌,為停泊碼頭而鳴響的汽笛。
 

 
夜裡降下傾盆大雨,洶湧翻騰的烏雲遮蔽了天空,雨水淅淅瀝瀝地拍打著屋頂。渾身溼透的Castiel倒了一杯白蘭地,拿著盛裝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站在窗前,靜默地凝視眼前的營地在黑暗中蒸騰。

幾小時前的戰役恍如晨霧飄然遠去,他們再度死裡逃生。酒精揮發的熱度驅散掉骨子裡的寒意,Castiel驀地想起不知從哪讀到的一句話:「當天空再次沉入黑暗,當天空的煙火燦爛終於黯然平息,消失無蹤,我們也沉沉睡去。」

身後傳來一聲低微吐息,近似馬兒誕生時的嘶鳴。Castiel快步踱到病床一側,自髮梢墜落的水滴在雪白床單製造出斑斑水漬。「⋯⋯Cas?」他聽見Dean從凌亂的呼吸間艱難地擠出一個單音節。

懸掛天花板的鎢絲燈綻放著微弱昏黃的光輝,Dean蒼白的臉色更顯虛弱。「你在說什麼⋯⋯這裡是哪裡?」他以為他已然清醒,但或許還沒。

「這裡是營地,你安全了。」Castiel把見底的玻璃杯隨意一置。他沒想到自己唸出聲音來。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Dean含糊地問。Castiel的手掌撫上對方額頭,感覺到過高的體溫熨燙著掌心。「我怎麼在這裡?」Dean急欲起身的霎那扯動背後傷口,引來一陣齜牙咧嘴,他像極了一隻負傷的獸。

「你在搜索物資時意外受傷。」Castiel輕描淡寫地帶過,撫平被褥的褶皺。「一如往常的衰運纏身,只不過這次的後勁稍微強了一點。」

「硫磺跟橡膠的味道,走廊盡頭傳出的滴答聲,然後是一片寧靜無聲。」Dean嘴唇發顫,眼光渙散。「我好害怕。」

Castiel發現Dean哭了。他並沒有真的哭出來,只是臉上有淚痕,下巴懸著淚水。「我害怕孤獨地死去,也害怕死後的孤獨。」

綿延無盡的麥田蕩漾著金色波浪,陽光在天際徘徊流連。Balthazar彎腰的身影埋沒在廣闊的麥海當中,Castiel走至他身旁時,對方將一束麥穗交到他手裡。麥桿拿起來並不扎手,看似輕盈卻挺有份量,他就近端詳著,像個研究星體運行的物理學家。

「很奇妙對吧?」Balthazar笑著看他,語氣中充滿了欽佩與憐愛。

「渺小的種子,卻可以造出一片海。」他從他手裡取走一珠麥穗,指尖緩慢地搓揉麥穗上端,頃刻間剝離的麥子紛紛如沙一般落下,沙沙的摩挲聲聽來就像細訴低語。

「你覺得,」Balthazar的身形輪廓泛著朦朧光暈。「它們最後去了哪裡?」

「相同的地方。」

Castiel的口吻很輕很輕,宛如沿著迤邐蜿蜒的海岸線行走時,拍打在腳踝的溫和海水。

「不管最後去了哪裡,我們都會在相同的地方。」

他俯下身,在Dean的額頭落下一吻,虔誠地膜拜他此生的信仰。

Dean在尖細的嗚咽過後開始抽泣,他用手臂橫擋住翠綠雙眼。「你不該在這,我不該偷走你的時間。」他的話語變得支離破碎,自責與悔恨傾瀉而出。「原諒我的自私。」

「不要緊的。」Castiel的眼眸湛藍澄澈。「我的時間早在很久以前,就屬於你了。」

物換星移,日升月落,沒有什麼是永垂不朽的;如果不抓住某些東西,就會被捲進一片喪失知覺的空虛茫然裡。人類謳歌或詠嘆蜉蝣般的短暫駐留,努力不懈地在有限的生命尋求無限的價值,尋求著一個永遠找不到的答案。但也許從來就沒有答案。只有自我。

那麼你呢?

Dean,這位人類之子。最渺小,同時也最勇敢、堅強,美麗得令人炫目的事物。

無論生命維度如何變化,Castiel都會守候他直至生命盡頭,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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